知堂老人像是写过一篇名为《北京的茶食》的小文，说来说去得出的结论是“我在北京徬徨了十年，终未曾吃到好点心。”知堂老人在他别的文章里好像还提到过“萨其玛”是满族的一种点心，用鸡蛋、白面还有蜂蜜做，像民间做米花糖那样，一整块地放在板子上做好压平，然后再用刀切成小块儿。三四块萨其玛再加上一杯北京张一元的花茶，可以说是一顿很好的早餐。晚上读书饿了吃那么一块儿也很好，当然打麻将晚了也可以你一块儿我一块儿地吃。京剧《红灯记》里的李奶奶和鸠山打岔，鸠山说“密电码”，李奶奶说“萨其玛”，台下便是一片笑声。萨其玛的口感很好，是酥软甜美，最适合老年人的胃口。周作人生活的那个时期的稻香村居然连萨其玛都做不好了吗？这是个无法对证的公案。而我的母亲是喜欢稻香村的萨其玛，还有那种长形的牛舌饼。

说到萨其玛，我从来没有考证过萨其玛是不是最早从东北传入北京的？而“萨其玛”这三个字，想来应该是满语的发音，而其原意又是什么？最好请懂满语的人翻译一下才好。但说到吃萨其玛，提着点心去看朋友就没有买萨其玛的，萨其玛这种点心的缺点是不好打包，点心上的蜂蜜会把打包用的纸粘住，吃的时候很麻烦。而早上一起来就吃萨其玛的也像是不太多，在我们那里，早上一般的吃食是油茶，要是在冬季，西风飘雪，天寒地冻，早餐就必定是牛油油茶，一大整块，取出来，用刀切，切下来数片放到紫铜小锅里熬，同时要放几片姜在里边。这种牛油油茶抵挡得住风寒。而到了夏天，人们就很少喝这种油茶，夏天的油茶是用麻油炒，清淡一些。牛油油茶是咸的，而麻油油茶是甜，这又是一种区别。油茶很好做，先用大锅炒面，面炒得变了色再把芝麻碎花生仁之类放进去，还可以放葡萄干什么的。过去的行军打仗，军人们每人身上背的那一个大圈香肠样的袋子里都是这种东西，但一般的情况是他们背的那种是既没有油又没有芝麻和碎花生之类，所以就只好叫“炒面”了。西藏藏民的糌粑与油茶有些像，只不过是一小坨一小坨地用手攥了吃，吃完这个，再来碗酥油茶，搭配很合理。

这次去桂林，坐船游了漓江，漓江的水照例是一清见底。到了晚上，朋友们招呼在街头喝油茶，这油茶却是另一路数，每人一碗的先上来，然后又上来炒过的米花和圆形炸过的小面球，然后再上，是切碎的葱花和芫荽还有盐。这先上的茶汤很苦，把米花和圆球放进去，再放葱花和芫荽沫，然后再放盐。我以为这样的吃法很古。汪曾祺先生像是写过，古典名著的《金瓶梅》写王婆用来招呼西门庆的想必也是这类茶，内容十分丰富，口感也极其多样，却名之为油茶。据说这个茶很下火，谁的胃火大了，喝酒多了，来两碗，火顿时就去了。我喝了一碗，再喝一碗，忽然觉得肚子里很舒服。喝桂林油茶的规矩是，茶汤你随喝随加，想喝多少随便。这茶汤是用茶叶先行炒好然后再慢慢熬煮而成，所以苦，如愿喝甜的也可以，加点糖在里边，没人会不同意。但在桂林正宗的喝法就是要喝咸的。如果什么都不加呢，据青年作家黄土路说，更好更本味。我也什么都不加喝了一碗，果真是如此。桂林的油茶，可以让人考证很古的茶文化，相信是这样。

我以为去桂林，一是要吃马肉米粉，二是要喝本味油茶。如果不吃这两样就不算是去过桂林。去桂林，最好不要只是坐了游船浮拍于山水之间。虽然那里的山水比别处的都格外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