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陂坝上,自明朝以来,栽种下了成片的松树,历经数百年的风雨岁月,年年修陂时要砍掉些松树,同时年年又要补种、加种,都陂坝的松树完全用于筑陂、修陂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。当地人以这片松林相依为命。除禁令严厉外,大家都会自觉保护。岁月悠悠,现今这坝上仍树绿水碧,还真成了一道亮丽的坝上风景,田野风光美丽极了!常言道:近山知鸟音,近水识鱼性。每逢夏日,都陂圳成了我们小伙伴玩水的天堂和欢乐的“海洋”。我因此险些丢了小命,幸被玩水的小伙伴临危时拉了我一把,才游出漩涡来,好险啊!
彭屋有个堂兄,叫彭理。这位堂兄很聪明、调皮,从小喜欢搜蛇、捉蛙。有一天,我们几个小伙伴,用小鱼网在都陂圳网到了两斤多小鱼、小虾。彭理提议,这鱼虾就不要分了,叫我拿出家中的山茶油炸着吃,另叫别人拿些家里的大米和黄豆作主食,鱼、虾炸好后,你一把,我一把,一下子吃了个精光。此事虽过去了几十年,我还清楚记得那用山茶油炸鱼、虾的鲜美味道,真是回味无穷。
第二天,我悄悄拿家里茶油炸鱼的事还是被母亲知道了,母亲拿起竹鞭子要打我,鞭子举得高高的,却又突然放下来,当母亲听我讲明事情的经过之后,没有骂我,更没打我。母亲丢下了几句自言自语的话:“茶油炸的东西是不会上火的,这油是我们全家人一年的食用油,今后再不能这样花费,大手大脚的,要学会节俭当家。”她那深沉的话语,就象鞭子一样地打在我的身上,痛在我的心里。
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。一般说来,乡村里的孩子,个个在少年时期就已懂事了。我清楚的记得,我在龙南中学读初一年级时一桩桩往事。
有一天,寒风凛冽,阴雨连绵。星期六放学了。本来,午饭应当在学校吃。但我每一次在学校吃了午饭回到家里,母亲总是劝着说:“后生仔过个门槛三碗饭。”母亲的一番心意我只得领情,就又吃了一碗饭。吃到一半时,发现饭的底下还埋着一个煎鸡蛋呢。我当时想,一天吃了四餐,这不是浪费吗?从此后,我就养成了干脆不在学校吃午饭的习惯,每天往返回家吃两碗饭。文革初期,我有幸接受毛主席老人家接见,后又跑到广州去所谓“造反”(串连),腰缠一百元人民币(相当于现在万贯),到回家时交还母亲98元5角钱。这是母亲节俭教育影响的结果,真可谓“屋檐水滴滴印旧痕”啊!
有一天,我低着头沿街朝着家里方向走,刚走到城门口时,突然听得几声对我关切的呼唤,我抬头张望,才发现堂婶叫我。堂婶悄悄地告诉我:“你母亲眼看着快要过年了,她要卖掉20斤茶油,给你们剪布做新衣服。”
我走到母亲的面前,看见屋檐水一滴一滴地下落,母亲在寒风中有些发抖。
此时我惊奇地发觉,母亲为了我们兄弟姐妹,暗暗地吃尽了苦。堂婶还告诉我,你母亲卖掉茶油,换回低价的猪油留作自家吃。有一天,母亲去县城赶集,见着我后,得知我还没有吃午饭时,心里更急了。母亲刚来到市场上,茶油没有卖出一斤一两。她把衣袋掏空,分分角角,也凑不够买一碗米粉的钱。可母亲的人缘好,为人处世,很讲信用。只几分钟时间,母亲赊来一碗米粉递到我的面前。我想:我肚子饿,母亲不是更饿吗?于是,我坚持和母亲分成各半。此时此刻,我低着头,埋着脸吃着半碗米粉,禁不住眼眶润湿了,我在心底暗暗发誓:发奋读书,待我参加工作有工资领时,母亲再也不能受这种苦了。
鸿雁年年,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。在一次无意间聊天中,一位友人对我说:“你们的村里有户人家,为了儿子读书,无奈地把山茶油卖掉,换回低价的猪油吃”。讲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10多年前,母亲悄悄地卖掉山茶油换回低价猪油的往事涌上心头。一想着,喉根一酸,又禁不住地流出了眼泪。友人不知何故,还以为我在伤感呢。多少年来,母亲为了供我读书,受了多少的苦啊!可她总是把快乐和享受留给孩子,把苦涩的泪水往自己肚里咽。
山村里每年“霜降”过后,就是开山采摘茶籽的时节。在学生时代,学校开展“小秋收”捡茶籽归仓,后来,我当老师,每年组织学生检茶籽。我在中学任校长时,每年“小秋收”获得茶油上千斤,师生共同辛苦,炸米果共同享用,这些还成了我心中珍藏着的美好回忆。
母亲的油茶林感染了堂叔彭日升。八十年代初,堂叔家在离母亲的油茶林不上500米的自留山上建起了一幢平房,当年就在平房周边营造一大片的油茶林和百果山。
我这次回家乡,还特意拜访了堂叔彭日升。堂叔向我介绍时的口吻与眼神既兴奋又激动。他说,去年是丰年,他家收到了三担茶籽,榨到了百余斤茶油,今年新盖了上千平米的楼房。
我听着,被堂叔那种“农民式的狡猾”的情绪所感染。这时,我再也坐不住了,登上了他家新屋背后的小山顶。环顾四周,顿感觉既熟悉又陌生。堂叔家的油茶林、百果园与母亲的油茶林已连成一大片。万绿丛中,他家的千平米楼房似别墅一般宏伟。
春光明媚,万物更新。人间三月花满地,此次回到家乡,我被家乡一件件新鲜事、新变化强烈地感染着、感动着。眼前的新油茶林、百果园、新楼房,令我激动、令我浮想联翩、令我情不自禁地在心底里呼唤:愿亲爱的母亲身体象这片油茶林那样,永远生机勃勃,充满活力,返老还童,愿亲爱的母亲长命一百二十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