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:李选义 旧时,我的家乡是一处山多田小的穷村落,因此,乡民十分珍惜能给生计纾难解困的油茶山。父亲,一个地道的庄户汉子,从小就目濡耳染了祖父辈们重茶山爱茶树的良好氛围。 农村集体化前,我家有七八处油茶山,面积五十余亩,那时正是父亲年轻气盛的时候,干起活来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。为了耕耘好家里的油茶山,父亲一做完田土里季节性的农活,就会头裹汗巾,身吊柴刀,肩扛锄头,箢箕,手提一竹筒开水,去修整垦殖油茶山。我长到五六岁的时候,有时会跟随着父亲去他做事的地方玩,至今依稀记得父亲当年在山上劳作的情景。 父亲到达目的地后,先是把手中的竹筒挂在山边的一棵树上,将肩上的锄头、箢箕置放于树的旁边,随即取出腰间的柴刀,对着山面上的灌木、荆刺、茅草,快速而又有节奏地清理起来。不一会,一大片山面砍划完毕,父亲用布满了厚茧的手和锄头,将一丛丛灌木、荆刺、茅草弄到了没有油茶树的空隙地,接着挥舞着锄头,对着清理好了的山面挖垦起来。挖垦油茶山不刚是使用力气还要掌握一定的技巧,茶树之间的隙地可以深挖一些,树蔸的周围不能深挖,遇到茶树的浮根只能轻轻地刨去上面的蔓草,挖出的坯块大的泥坨必须用锄头捣碎。 挖着挖着,父亲的额头、身上渐渐地冒出了一串串散发着热气的汗珠,随着汗珠的增多和口干舌燥,父亲不得不停下手中的锄头,取下头上的汗巾擦拭着头部和身上的汗渍,拿起竹筒里的开水,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,擦了汗喝了水,父亲又挥舞起了手中的锄头。 父亲做活非常细致,清山面挖山地过程中,会碰到一些杂物,挖出一些树根、石块,父亲将它们一一拾起放在箢箕里,然后挑送山脊或山边。 那时,我家的油茶山虽然有几十亩,但由于父亲的勤奋,所有的油茶山三两年内都得到了一轮修垦,家里年产茶油两三百斤。 父亲不但修整油茶山的活做得好,而且采摘油茶也有一手,和几十个青壮年劳动力同时上山采摘油茶果球,一两个小时后,别人采摘的只是一箩筐多一点,他的一挑箩筐却已是满满的了。父亲不但自己喜爱油茶树,也容不得他人毁坏油茶树。一次我砍柴时不经意间砍了几棵油茶树的活树枝,结果被父亲发现了,父亲劈头盖脑地对我就是一顿责骂:“败家子,活油茶树的树枝能砍吗?茶树没有了还有茶油吗?” 父亲担任生产队保管员十几年,每年队上的五六千斤茶籽都要经过他的手烘焙。为了烘焙好茶籽,使其该去水分烘去,不因火候过旺或过长烤焦了,父亲每天从早到晚,不停地在烤房忙碌着,一会儿翻扒焙上的茶籽,一会儿调节炉膛中的火势。烘焙茶籽的日子里,父亲没有睡个囫囵觉,一晚要起几次床去烤房查看,炉火不是燃大或熄灭了?茶籽是不是该翻扒了?正是父亲对烘陪茶籽一事的极其用心,因此,他烘焙出的茶籽总是恰到好处。 一九八三年,队上的油茶山分给了农户经营,这时,父亲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,但他仍然像过去一样钟爱着油茶山。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,几乎大半的日子里是在油茶山中忙活着。近二十年的时间,父亲把自己及我和兄弟三家的二十余亩油茶山,修整垦殖了一遍又一遍,修垦后的油茶山就像当年社员们的自由地一样,山上的油茶树绿油油的一片靓丽极了,村人无不交口称赞。 有时我从县城回到家乡,见有些佝偻的父亲在山上劳作,心里很是过意不去,对父亲说:“父亲,您这么大的岁数了,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不要挖山了,跟我去城里住吧。”谁知父亲回答说:“儿子,我劳作惯了,一天不做事就浑身难受……”无奈,一个做儿子的怎好执意违背父亲的意愿呢。 父亲将近八十岁时,终因走路困难停止了上山的脚步。 父亲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时,对我和兄弟提出了一个唯一的要求,将他安葬于组上一座最大的油茶山上。现在,父亲已长眠在了葱翠的油茶树旁,愿老人家在天国与他不舍的油茶共度美好的时光吧。 |